卿月

【百日叶王／Day41】爱情

便将我自己判罚予你。

序曲

星辰凝聚而成的深色双眸正望着无边无际的宇宙。浩瀚的光影倒映在碧色清澈而无波的潭底，激荡不了一丝波澜。

神的命轴从不掌握在命运之手，比肩宇宙之浩瀚；神的思想连接九个世界，萌生于过去，繁茂于现在，延伸于无边的未来。

而神的心，绝对冰冷。

一、暗影
光与暗是双生子。

可世上的人们却总是赞颂清晨铺满大地的光芒，唾弃黄昏愈加浓重压抑的夜色。

暗的职责便是为人类降下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恐惧，这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任务，但他并不在乎。

他只在乎他是否能继续站在主神身边，像过去的无数个亿万年那样。

主神生来便是光明的，他的一切感知与思想，降临在世界上便必是光明的。可暗却偏偏是黑暗的代名词，是最不应该站在主神身边的那一位。

主神存在了多久？暗不知道。

暗只知道，当他第一次站在这里时，主神就已经在这茫茫宇宙中守护了许多年。那时候，主神也是用那双倒映了整片星空的双眸静静地望着他，无悲无喜。可那一双略有差异的眼睛，却落在了他心里。

人们不喜欢暗，暗也无法似光一样用自己无限的温暖去爱着世人，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，准确来说，神明都是不懂爱的。

光曾叹息地对暗说:“人们总是在歌颂圣洁的爱是神明赐予的珍宝，是主神降下最神圣的福祉，可如此温暖的爱又怎会是毫无情感的神明所赐予的呢？”暗勾起嘴角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，主神怎么会知晓爱呢？他明明连呼吸都是寒冷的。

但他却又莫名带了一丝期盼，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呢？他这样想，也这样问。

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位哥哥对于己无关的事如此有好奇心。

＂我并没有资格为它下定义，叶修。＂光叹息着说。 “不过我想，当你为仅仅是为那一个特定的人而满心欢喜时，那种生长在你心间柔软的东西便是爱。”

暗仍然不太明白，因为他不知道欣喜是什么滋味。

脑海中蓦然闯入一个人的身影，修长的身形，平静的面容，深邃而略有差异的双眸。

他怔了怔，嘴角兀自上扬。

爱情似乎在人类之间是个神奇的话题，既可化为二人间的永恒，也会是他们之间回不去的云淡风轻。

暗曾在黎明欲来之际看到过一位诗人对着自己的恋人吟咏，他说：死生契阔，与子成说，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

与子偕老。

暗不知道这个“老”字到底是什么概念，百年共相白首？如果爱真是这么美妙的东西，难道不是应该追求那一份永恒吗？

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，暗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潜移默化被消弥的心变得充实一点。

冰层一旦消融，内里曾经禁锢的一些东西就会拨云见日。

＇我想我是爱他的。＇

白昼渐淡，光芒直从大陆的那头退至波光粼粼的广阔大海，温柔的夜幕轻拢下来，整片天空幽蓝，寂静无声。

暗接替光的任务，立于无垠苍穹之上，默然守护这一方天地。

主神就站在他身边，这个认知让叶修很高兴。

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，这笑容和以前的所有笑容都不太一样，温柔而赏心悦目。

他悄悄将双眸定格于主神平静无澜的面容上，这令他心旷神怡。

“暗，你在笑，你不该笑。”主神无悲无喜的声音响起。

“您不问我为什么笑么？主神。”

“那不重要，你不该笑。”

叶修一时间到不知道怎么搭话了，一股莫名的怒气升腾，但很快又平静下来。

“爱是什么？”

主神垂下双眸，静默不语。

叶修对此倒毫不意外，他又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，问道：“如果我爱你？”

“便是重罪。”

“你知道了。”肯定的语气，叶修内心却是一片混乱。

主神抬头，一双清冷的眸子盯得叶修心里发颤。

“暗，爱不过是自以为是，画地为牢。”

“可这个牢已经锁住了我。”

“暗，神明产生爱是罪，你若不改，便要失去神籍，去人世历尽轮回之苦。”

“改？为什么要改？我不认为我对你的爱是无稽之谈。”

“叶修！”主神似乎忍无可忍，一声极短促的呵斥，告知面前人的僭越。

“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。”叶修倒无所畏惧，暗生来便不惧黑暗且包容一切。

“你很久没这样叫过我了。”主神总是叫他“暗”，仿佛“叶修”这个人无足轻重。

“王杰希，我爱你。”叶修似是读不懂那怒气，只看着他，用一双盛满温柔的眸。

主神仍是不语，双眸中装满了他看不懂的复杂。

“你要审便审，只不过无论你问多少次，我都只有一个答案。”叶修终是笑了，如释重负。

叶修被压至众神的圣殿中，以受审者的身份。

而主神站在众神的中心，凝视着他，以审判者的身份。

他仰起头，直视那位光芒万丈的神明，那位冰冷的的神明。

“你确定，你已经产生了爱情——这种荒谬而不可理喻的东西？”问话的是智慧之神。

“是的，我爱他。”叶修微笑，双眸仍固执地望向中心的神明。

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石头，圈圈涟漪扩散开来。

窃窃私语在大殿中响起，却又很快归于平静。

叶修默默听着主神对他“有罪”的宣判，十分从容。其他神明皆不敢有疑问，即使他们认为暗曾为神界立下大功，罪不至此。

爱一个人为什么是罪？我没有罪。

叶修直视着主神，他只想在跌落尘世之前，再看看他。

可是主神周围的光芒越来越盛，刺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
他微笑，身体慢慢消失在暗影之中。

众神看着主神，主神仍是沉默，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人阴沉的面容，一时谁都不敢说话。

“就这样吧，从今以后，每他将入轮回，我都会去问问他的心意是否改变。”

二、尘世

第一世。

这一世的叶修是个彻底的普通人了，因车祸而死。

极刺目的闪光灯，极喧嚣的人声，极无助的哭喊声。

他在意识朦胧中恍然忆起了什么，他望了望四周，只有蔓延开来的无边血色。

会是哪位熟人来送他一程呢？这满地狼藉，可不要吓到别人。

无边光芒在他的眼前浮起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那个最熟悉的人。

那人带着几近冰冷的表情而来。

“嗨！”叶修倒是极为高兴，在轮回往生之前还能看看自己所爱之人，连死亡都不令人恐惧了。

“你……”主神难得说不出话来，只能用装满不解与其它他看不懂的情绪的眼望着他。 “你的心意是否改变？”这句话终是问了出来。

“我说过，王杰希，我爱你，这永远不会变。”叶修微笑，满意地看到眼前人变了脸色。

“第一世。王杰希，我说过，我对你的信仰与爱永远不会变。” 叶修敛起笑容，神色变得极为认真，他慢慢的看着一片黑暗浮上来，遮掩了那人的身影。

第二世，第三世……第一千九百九十七世。

叶修艰难地睁开眼睛，刺目的阳光直直撞进来，他下意识地想要遮住，却扯动了伤口，他疼得呲牙咧嘴，慢慢地爬起来，往前走去。

幽谷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，他晃晃头，伸手抹了一把模糊的双眼，却摸到一手温热，原来是自己的血。

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五个弹孔，慢慢地倒下去。 这次死的也太凄惨了点，还不如被车撞死呢。他想。

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来？

来人依旧淡漠如初，他蹲下身，静静望向叶修。

叶修开口刚想说些什么，就被滑进嘴里的泪水堵住了喉咙。

“不是吧大眼儿，要死的是我，你哭什么？多崩人设，快别哭了啊。”叶修第一次看见主神哭，还是顶着一张从来没什么表情的脸，用哭红的双眼看着他，他下意识地开口，像从前一样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安慰他。

谁知道听了这话，来人反而哭的更厉害了，他张张嘴，刚想说话就被主神送入了往生。

他好像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。叶修想。

三、救赎

多少年了？在这亘古不变的宇宙中，困住自己。

宇宙诞生的最初，天地混沌一片，根本分不清光与暗，只有自己一个人，守着这片模糊的世界。

最先出现的是暗，紧接着是光，也许正是因为有了黑暗，才显出光明来。

我看着他们追逐打闹，心底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。 我终于不再孤独。

暗告诉我他叫叶修，光叫叶秋。 作为礼尚往来的回报，我告诉他，我叫王杰希。 暗笑了，是很轻很浅的微笑，他轻轻地念了两次我的名字，音色低沉，用浅色的眸望着我。

我也望着他，在心底悄悄微笑。

他突然眼睛一亮，说：“我可以叫你大眼儿吗？”

我知道他说的是我的眼睛，不过我一贯不在意此，只点点头，算是同意。

暗得到这份许可后更加高兴，不一会儿便“大眼儿”“大眼儿”的叫开了。

暗是一个很强大很温柔的朋友，朋友，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如此称呼他。虽然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，却并不会让人讨厌，他到底是最温柔的夜色。

光则又与他不同，光总是彬彬有礼，只在暗的戏谑下偶有失态的时候。

后来越来越多的神明出现，大家都各司其职，倒是十分生疏。

暗仍是原来的模样，只是不再叫我的名字，只称主神。

名字只是个代号，并不重要，于是我也只叫他“暗”，“叶修”这个名字几欲出口，都被咽了回去。

所有人都以为光明是我的代名词，但我从未说过，我更喜欢黑暗常伴身边。

黑夜从不是猛兽。 暗神秘而温柔。

我喜欢看到暗的浅笑，喜欢听到他的声音，更喜欢望着他那双浸透温柔的眸子。

我小心翼翼地藏起这些快乐，尽管不知道它来自于何处。

“想什么呢？地上的光影忽明忽暗。”我提醒着今天总是走神的光。

光似乎被吓了一跳，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，好像有话要说，又总是欲言又止。

他看到远处暗走来，似是终于下定决心，开口道：“主神，暗可能爱上你了。”

“我该走了。”光没来得及看我一眼，便迅速的离开了，如果他能来的及看我一眼，必会看到我脸上错愣的神色，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欣喜。

我的心开始惴惴不安，几乎想要落荒而逃。

然而我极力维持住面上的从容，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
［暗，你在笑，你不该笑。］

够了，你还要戴着这“主神”的枷锁演多久？

［那不重要。］

不，那很重要。

［便是重罪。］

王杰希，你真是个骗子。

［爱不过是自以为是，画地为牢。］

行了，别用这种冠冕堂皇的正直来掩饰你的内心。

［你若不改，将失去神籍，去人间历尽轮回之苦。］

我也将失去你。

第一世，第二世……

这无尽的折磨，一次次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，一遍遍问出那个问题，一遍遍地听他说出同一个答案。

这只能使我越发沉溺于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，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救赎。

我常看着那深不可测的往生之渊，即使是那样的境地，只要有他，我也不会陷入沼泽无法自拔吧。

如果说主神这个称号是束缚我，使我深陷矛盾的链条。

那么只要斩断他就好。这个时候，“罪”是最好的武器。

爱是我的救赎，叶修，你是我的救赎。

既然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，那便将我自己判罚于你吧，以弥补你的损失。
这是于我的救赎。

第二千零一十七世。

“叶神你好，我是王杰希。”刚刚出道的微草队长面对着打败自己的对手，却不见丝毫怒意或者气馁。只睁着一双大小不一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眼前的人。

叶修倒是被眼前这个有趣的小伙子逗笑了。

“大眼儿。”这个名字倒是熟络，叶修不自觉的就喊出口了，出口之后便觉有一种很遥远的熟悉感。

王杰希一怔，不是因为这个外号，只是因为听到眼前人喊出“大眼儿”之后，心中蓦然升起的陌生的怀念感。

他笑了，笑容中盛满了心中瞬间生长的柔软和欣喜。

他们正相视而笑。

似是故人来。